來源:聯合早報 2015年下半年開始,日本介入南中國海似乎日益表面化,這又發(fā)生在日本國會正式解禁集體自衛(wèi)權的背景下,而南中國海仲裁庭最初設立時,日本籍法官柳井俊二則是主要牽頭人,因此中國對日本可能利用南中國海問題達到國內政治和國際政治目的的懷疑也日益加重。 一些學者專家認為日本很可能乘機深度介入南中國海,不僅讓中日關系倒退,并且導致中美,中國與東盟關系受損,因而日本可能會成為爭端中的最大獲益方。筆者認為,日本無疑有介入的意圖,但是否真的既有心又有力實質性深度介入,并且?guī)硐鄳膽?zhàn)略結果,則需要細致分析。 中日關系中的南中國海因素出現 2015年11月初,中日國防部長時隔四年又五個月在馬來西亞會談時,中國國防部長常萬全告誡日方南中國海不是中日之間的問題,不要采取事態(tài)復雜化行動。中國外交部在2015年11月中旬的記者會上針對有報道說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將會在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和東亞峰會上提及中國在南中國海的島礁建設,回答說“東亞峰會不是討論南中國海問題的適當場合,日本在南沙群島主權問題上無權說三道四”。11月19日,安倍在馬尼拉APEC峰會期間舉行日美首腦會談中,表示對于美國軍艦在南中國海進行的“自由航行”行動表示支持,并說將根據形勢變化研究在南中國海自衛(wèi)隊的活動。 考慮到9月份日本以解禁集體自衛(wèi)權為中心的一系列安保相關立法案剛通過,只要政府認定對于日本和國際社會的安全和平造成影響,自衛(wèi)隊的活動就沒有地理限制。換言之,日本也可以像美國一樣派遣自衛(wèi)隊軍艦進入中國建設的人工島12海里以內進行“自由航行”行動,或者強化在南中國海公海上的監(jiān)視巡邏活動。 同日,安倍在同菲律賓總統(tǒng)的會談中,雙方對于中國在南中國海的行為表示“嚴重的擔憂”,并對防衛(wèi)裝備轉移協(xié)定大致達成共識,日本向菲方提供2420億日元貸款,阿基諾表示希望日本支持菲律賓加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xié)定(TPP)。在隨后11月22日在馬來西亞舉行的東亞峰會上,安倍說“海洋環(huán)境的單方面的物理性改變應該自制”,這是在中國總理李克強在場情況下作出的批評。 進入2016年以來,隨著南中國海仲裁案結果公布臨近,中日關系中的南中國海因素也進一步發(fā)酵。5月份在日本召開的7國集團外長會議的聯合聲明中盡管沒有指明中國,但是“對于造成南中國海局勢緊張的單方面威壓,挑釁行為表示強烈反對”。首腦會議聲明中則表示反對“使用力量改變現狀”,呼吁遵守國際法,這間接批評了中國。對此,中國外交部發(fā)言人在峰會前“奉勸日方不要繼續(xù)在南中國海問題上刷存在感”,批評“日本標榜國際海洋法治暴露其虛偽性”。 在峰會發(fā)表聲明后,中國表示對日本主辦的G7峰會炒作南中國海,渲染緊張局勢,不利于穩(wěn)定,對日本和G7做法強烈不滿。6月初,日本深夜召見中國駐日大使抗議中國軍艦進入釣魚島(日本稱尖閣諸島)的接續(xù)水域,6月17日中國國防部披露中國兩架蘇30戰(zhàn)機在東海遭日軍機雷達照射,而日方否認。 7月初,柬埔寨首相洪森演講中披露日本駐柬大使向其施壓支持南中國海仲裁案結果,進一步加深中國對日本利用南中國海問題打壓中國的懷疑。7月中旬,亞歐會議期間中日總理會談,安倍對南中國海表示了擔憂,希望按照國際法和平解決,李克強則表示日本不應該介入。7月下旬在老撾舉行的東亞合作外長會議期間中日外長會談時,針對南中國海問題中國外長王毅告誡“日本如繼續(xù)高調介入,蓄意炒作,只能坐實你們是別有所圖”。而日本外長岸田文雄在隨后舉行的東盟(亞細安)地區(qū)論壇上表示對南中國海問題的“深刻的擔憂”。 從以上可以看出,南中國海問題已經開始成為影響中日關系的新的因素,而且可能讓剛剛走出低谷的中日關系前途更撲朔迷離。 日本在南中國海問題上要什么 日本不是南中國海的聲索國,這決定其在南中國海問題上的利益訴求不可能是領土或者油氣資源;日本貿易立國,南中國海航道航行自由對其戰(zhàn)略意義自不待言,但南中國海的商業(yè)船只航行自由沒有問題;日本也沒有類似美國那樣把軍艦飛機在世界?罩凶杂珊叫凶鳛閼(zhàn)略利益來定義,因此南中國海的軍事航行自由也不是日本的利益訴求。那么究竟為了什么日本在南中國海問題上同中國對著干呢?換句話說,日本在南中國海問題上要的是什么? 日本主要把南中國海問題看成未來亞洲安全秩序的一個風向標,而不是關注南中國海本身。在日本看來,日本受益于戰(zhàn)后幾十年主要由美國雙邊同盟主導的亞洲海上安全架構,在這個框架下日本不僅成為了經濟大國,還在日美同盟的框架下在亞洲政治中獲得一定的存在感。然而在東亞的大陸部分中國的發(fā)展以及同周邊國家的相互依存增強,未來將不可避免成為一個中國主導的地區(qū),如果亞洲的海上部分美國主導的架構也被削弱的話,日本在本地區(qū)的存在感就會進一步削弱。 與此同時,在日本看來,今后幾十年時間里美國作為唯一的超級大國地位不會被其他國家取代,美國主導的海上秩序只要美國“有心”就可能繼續(xù)維護,只怕其“有力”而“無心”。 日本認為過去的國際秩序在美國強烈的意愿和能力下得到實現和維持,現在美國的意愿相對衰落,需要日本等盟國展示意愿和能力,一方面補充美國意愿不足留下的空缺,另一方面激發(fā)美國繼續(xù)領導世界的信心和動力。按照上述戰(zhàn)略邏輯,“拉住美國”就被認為是日本的頭等戰(zhàn)略需要,南中國海則為日本“拉住美國”提供了機會。 日本認為美國在南中國海問題上“雷聲大雨點小”,例如美國雖然進行自由航行軍事行動但又強調無害通過,被認為在維護美國主導的西太平洋秩序上意愿不足(有意思的是中國相反認為美國霸權意愿過強),因此我們才會看到日本在南中國海問題上的表態(tài),有時候比美國還要強烈的反,F象。 日本基于政治因素介入南中國海 筆者認為日本介入南中國海將會主要體現在政治層面,其政治意味大于實際安全和軍事意義。 首先,美國并不歡迎日本實質性介入南中國海問題。對美國來說,南中國海問題與其說是一個軍事問題,不如說是一個中美之間的戰(zhàn)略問題。中美戰(zhàn)略博弈中,美國需要日本在政治上的支持,例如表態(tài)支持美國的“航行自由行動”,國際法原則解決爭端等。但是如果一旦日本系統(tǒng)性地從軍事上介入南中國海,例如常規(guī)派遣自衛(wèi)隊與美軍一起或者單獨監(jiān)視警戒活動,將會讓中美戰(zhàn)略博弈極端復雜化,中日之間的偶發(fā)事件會將美國卷入其中。 正因為如此,2015年11月日美首腦會談中,盡管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稱贊安倍的安保法制改革為“歷史性偉業(yè)”, 并重申“日美同盟也是美國的安保的基軸”,但對其派遣自衛(wèi)隊到南中國海的暗示并未表態(tài)。 第二,日本政府也沒有決心深度卷入南中國海問題。2015年11月底,就在安倍自衛(wèi)隊派遣南中國海表態(tài)后一周日本共同社調查顯示,對此表示贊成為52.7%,反對39.9%,贊成超過了半數。然而有意思的是日本政府表態(tài)反而非常謹慎,官房長官表示日本目前沒有在南中國海的監(jiān)視活動,也完全沒有計劃派遣自衛(wèi)隊進行同美軍那樣的巡航活動。2016年2月,美軍太平洋艦隊司令哈里斯訪日時候,針對新聞報道中國在西沙部署導彈,日本也只是要求美軍加強監(jiān)視警戒。 第三,東盟不少國家也認為日本的深度介入將會讓問題更加復雜。盡管近年來日本與東南亞國家安全防務交流合作升溫,例如2016年4月初,海上自衛(wèi)隊潛艇訪問菲律賓軍港蘇比克灣,這是15年首次。隨后,日本兩艘護衛(wèi)艦對越南金蘭灣軍港訪問。3月中旬,日本自衛(wèi)隊還組織了對越南軍隊維和活動研修指導。然而這些更多還是具有象征性政治意義的動作,東盟整體上很難想象會期待同日本強化安全關系來對應南中國海問題。 第四,從日本的能力上來說,巡航監(jiān)視南中國海也不現實。據媒體報道,目前日本海上自衛(wèi)隊的艦艇規(guī)模在執(zhí)行海外反海盜活動和東海的警戒任務外,并沒有太多余力對應南中國海。目前日本海上軍事力量主要集中在東海,如果向南中國海派遣自衛(wèi)隊,勢必造成東海巡航能力減弱,或者需要大規(guī)模進行軍備建設,在目前的日本財政狀況下大幅度增加防衛(wèi)開支不實際,也很難得到國內支持。從日本對東南亞國家軍事能力建設的援助狀況來看,也很難說是實質性大規(guī)模的支援。2015年11月,日本向越南提供的是六艘二手艦艇,向菲律賓提供的是舊的TC90海上自衛(wèi)隊的練習飛機。 盡管南中國海因素顯然已經進入中日關系的棋盤,但這個因素究竟在多大程度上能夠影響中日關系、地區(qū)安全和中國外交,則需要更加細致冷靜地分析,當然過小評估日本介入南中國海的影響會帶來嚴重后果,但過大評估同樣可能會導致自我實現的預言。 作者是日本國立新潟大學副教授,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所訪問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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